风月归尘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all然/磊昊】溯流(01)

◎主阿诗勒隼㐅阿苏勒,微水仙

◎一篇存档,算得上序章


(01)

立秋刚过,大梁的山林便开始了落叶,可长林王府大抵是因为武人气味浓厚,王府内迟迟不见秋色。府兵知道秋天到来还是因为宫内运来的大菊花。

将菊花放进花园后阿苏勒就连忙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仿佛不愿在人群中多待一刻钟。

初秋总是适合饮茶看书,调养生息,阿苏勒这时候最是喜爱独处。因而一般来说,秋天时阿苏勒房内总是安静的,当然,这是在除去了这个经常会拉着阿苏勒衣角凄凄切切的萧平旌之后的结果。

这不,萧平旌又来找阿苏勒了。

萧平旌逃进来时阿苏勒正在饮茶,萧平旌匆忙的闯入差点令阿苏勒将口中的茶水吐出来。虽然没把茶水吐出来,倒是要把肺咳出来了。

萧平旌也不管正在咳嗽的阿苏勒,只是非常熟练地拉着阿苏勒的衣角开始“凄凄切切”:

“阿苏勒,这次你一定帮我打掩护,不然父王又要罚我跪祠堂了。我这次真是万分危急,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阿苏勒忍着咳嗽将茶水咽下,狠狠地掐了一把萧平旌的耳朵以示惩罚,随后无奈地望着他的好弟弟。萧平旌的狗狗眼咕噜噜的转着,故作可怜地望着阿苏勒。

萧平旌这招百试不爽,按理说这么多年阿苏勒本该免疫了,但阿苏勒还是受不了这个眼神,那就只好轻车熟路地把萧平旌锁在柜子里。

这么多年来,父王每每要惩罚平旌时,阿苏勒都会站出来替这小毛头顶罪。因着二人实在太过相像,故而这番作假通常很难被发现。这一来二去,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就找阿苏勒已然成了萧平旌的一大“好习惯”。

细细想来,就连阿苏勒都记不起这种对萧平旌近乎溺爱的保护意识是什么时候萌发的,对于阿苏勒而言,保护萧平旌似乎一直以来都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罢了。

就像多年前龙格沁姐姐保护他,偏爱他一般。母性般的保护好像是那么自然而然,无需赘叙。

萧平旌常笑阿苏勒是想保护天下之人,自然对此般偏爱也不以为然,只当是阿苏勒的博爱罢了。阿苏勒偏偏也从未责怪萧平旌的这般误解,在他们相识时,阿苏勒就知道萧平旌是在父兄的疼爱中长大的孩子。幼时阿苏勒便羡慕平旌的恣意江湖,却也深深困在自己的身不由己里。保护这一份难得的少年江湖气似乎是阿苏勒对自己的一份安慰。

阿苏勒阖眼,深深地叹了一声。待到阿苏勒回过神来之时,周管家早已到门前。

周管家望见阿苏勒抬眼便连忙毕恭毕敬地道:“二公子,老王爷在小祠堂等您。”

阿苏勒正了正衣冠,勉强挤出一个阳光的笑容来应付周管家。不用猜也知道阿苏勒这个笑容定是十分别扭,面部表情也是极为僵硬。若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反差周管家或许会惊诧于二公子的变化,但数年来的反反复复足以将王府里所有人的疑云消散。如此一来倒还省事,阿苏勒假装起来也无需太累。

去小祠堂的一路上阿苏勒一直默不作声,不似萧平旌那般聒噪。周管家只当是二公子收心收性不再胡闹,终于明些事理了。思及此,周管家心里简直是要老泪纵横,感激涕零了。

身边周管家的心里那些猛烈的跌宕起伏阿苏勒自然是不会了解的,此时的他正琢磨着怎么将接下来的这场戏演好。听萧平旌的话也猜得到事情的棘手程度,虽然这孩子惯用夸张手法,但“见死不救”一词萧平旌是不会轻易使用的。

虽然早早预料好了事情的棘手,但在见到的眉头皱成了一团的老王爷时阿苏勒还是感到了十足的震撼与恐惧。

阿苏勒才刚刚跪下,老王爷就似乎气急了,抄起身旁的一堆书就向“二公子”砸过去。

“你说说你啊,你怎么又惹那么大的祸事。你若是少年心性倒也罢了,你去招惹突厥人干什么呢?你还将那使臣伤到了。你说说现在怎么办?”

阿苏勒望着在窗外挤眉弄眼好似要给他磕头的萧平旌,心下已然知晓了一切,这场祸事不依靠他是万万不行的了。

阿苏勒正了正身,朝祠堂上无字的灵位拜去。三拜结束后才缓缓道:“父王,事已至此,平旌对这般荒唐事已是无可辩驳,心中也是万分悔恨,只希望能尽力弥补一二,莫要伤了双方和气才好。”

老王爷闷闷地哼了一声:“你会悔恨?你要是真悔恨就跟我一同上殿好好给使臣道歉,不过突厥使臣如何说我可管不了,我只管保你性命无虞。这次进宫若是再胡作非为你便再跪一月吧。”

听到“性命无虞”时阿苏勒眼神一怔,颇为惊诧地望着这个他称之为“父王”的男人。

细细算来,阿苏勒似乎已有许多年来未见到他的温柔一角。阿苏勒的记忆里每一次见到他都是受罚之时,那自然是讨要不到什么好脸色的。而独独这一次,阿苏勒见到父王居然莫名地有些安心,像有一条暖流缓缓流过心河。

阿苏勒猜,这大概就是平旌整日快活的源泉吧。有人护着,有人可以依靠,就算向后跌倒也会有人接住他。

长林王半天没听见声响心里自是惊异,回头时竟见这少年谨小慎微地跪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紧紧抓着衣摆。少年深深地低着头,长林王看不到他的表情,低头却望见木地板上绽放开的泪花。

两朵泪花晕开在木色的地板上。泪花虽只是零星一点,却像极了草原上的爬地菊,虽然不够明艳,但只要弯下腰便会发现隐藏在石块堆里的一片花海。

老王爷终是心疼这孩子,只是实在是有口难言,便只好背过身去,招了招手让周管家扶起阿苏勒。

“平旌,你去换上冠服,同我入宫吧。”


(02)

“什么?要我道歉?明明是那突厥人在大街上突然疯疯癫癫地拉着我的手,眼泪汪汪的样子可怖得很。你是没看到他的样子, 任谁都会将他当作个乞丐或是人贩子吧。”

“那你又如何待人家呢?”

萧平旌撇撇嘴,一边把玩着手里的橘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遇上这种人自然是尽早摆脱喽。”

阿苏勒强压着愤怒,微笑着继续问到:“然后呢?”

萧平旌此时完全没有意识到阿苏勒的愤怒 ,反倒是悠悠地说:“然后我就不小心和他切磋了一番。不过啊,阿苏勒我可要告诉你,那突厥人的身手甚是不错,连我都只能将将脱身,想来应该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萧平旌光顾着说,没想到抬眼却望见阿苏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那眼神看得萧平旌后背都几乎有些冒汗。萧平旌看阿苏勒的神情想起来人们常说不要惹温柔郎,这些人狠起来往往都是疯子。只一秒,萧平旌就在脑子里将所有听过的民间诡事过了一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萧平旌连忙停下投掷橘子这种欠揍行为,老老实实地将手中的橘子剥好,将橘子端至阿苏勒嘴前,一瓣一瓣地喂给阿苏勒。

“阿苏勒,你别生气,我那毕竟是迫不得已嘛。”

既然吃了人家最短,阿苏勒也不好太严厉,但也要教育几句:“既是迫不得已,那脱身便可,你何苦将人家伤到。若是以后再遇到这般情况你岂不是要把人家打成伤残?你如今多大了,也到了帮家中承担责任的年纪了,下手却还是没个分寸。”

萧平旌将披风递给阿苏勒,撒娇地说:“我知道这次是我没有分寸了,那便劳烦您大人有大量,帮我去赴这场鸿门宴喽。”

待到阿苏勒准备好好教育教育萧平旌时这孩子早已跑了好远,那厮偏生还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阿苏勒只得独自将披风穿上,笑着叹一句:“这孩子,真是被宠坏了。”


(03)

入宫路上,阿苏勒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变换,就好像小孩子看走马灯一样新奇。只是这一次看和第一次看的心态已然不同。

老王爷坐在车中观他的今天实在古怪,为打开这个尴尬局面便开口道:“平旌,对此番突厥使臣突然前来,你有何看法?”

阿苏勒被老王爷这一问拉回现实来。阿苏勒本就聪慧,再加之提前准备了许久,于是阿苏勒只是稍加思索便拱手道:

“突厥人明面上说着是为互市贸易而来,但现在不过将将入秋,有消息称突厥今年勉强算得上丰收,再加上突厥也内部一派安定,根本没有必要同大梁互市。那劼利可汗本就好战,他的几个儿子也并非安分守己之徒,依我看,突厥人此一行目的不会单纯。”

“你既与那使臣起了冲突,相必对突厥人的身手有所了解。”

阿苏勒顿了顿,拼命复盘萧平旌所言,几乎是将那话再背了一次:“那使臣武功不低,连我都只能堪堪逃脱而已。若是江湖人,琅琊榜上定有其名,可突厥数十年来已无上榜之人。依我看来,藏得那么好又需要那么躲藏的应是朝堂之人。在朝堂上终日汲汲营营还能有如此身手,来历定不简单。”

老王爷略显满意地微微点头,从袖中拿出将一纸密报递予阿苏勒,密报上红色的火漆印彰闪着亮光,高调的彰显着这封信的不同寻常。

长林王趁阿苏勒看信时交代起来:“突厥人入我大梁之时,为首不过五人,但依当日目睹一切的城中百姓所言,与你作对者并非那五人中的任何一个。且那人衣着华丽,披整张狼皮进城却又戴了银制面具,实在不像一般护卫。”

阿苏勒看着那份密报,手渐渐抓紧信纸,眼神死死盯着一处,像是做了噩梦般喃喃道:“银制面具……”

老王爷听他的语气不对,立马停下话头问道:“怎么,这面具材质有何不妥?”

阿苏勒紧紧捏着信纸,摇了摇头,轻轻笑了笑:“想起了一个朋友罢了,当年去北陆时曾见过他一面。大概是触景生情吧,看到有关于北陆的一切总会想到那个朋友,原来他也爱戴面具,甚是高冷。”

“你那么小便随着使团去往北陆,对那里的人和物自然有许多感情。我本以为你从北陆回来之后会来了你那调皮捣蛋的性子,结果你倒好,直接跑上琅琊阁当你的逍遥客。”

阿苏勒正欲反驳父王一二时,马车急匆匆地停下。要不是阿苏勒和长林王警惕性高,再加之长年累月在战场上磨炼,恐怕早就落得个人仰马翻的局面了。

本想探究来人身份,可还未等阿苏勒掀开帘门便听到了来人的声音:

“何等小贼,竟敢惊扰特勤座驾。莫非真当我突厥无人好欺负?”

马车夫本就不喜这些只会烧杀劫掠的蛮人,满肚子窝火正欲骂回去,好让几个蛮人好好涨涨见识。却不想阿苏勒从帐门中探出,对车夫摇了摇头,伸手拦下了车夫的话语。

阿苏勒跳下马车,缓缓走上前去,向那几位突厥将士微微作揖。正欲按照大梁礼节自我介绍时那两位将士突然讥笑:

“你昨日来一次,今日又来一次,又想打架啊?怎的?大梁就这么想赶客吗?”

阿苏勒得知这几位便是萧平旌得罪的大人物,连忙换用北陆礼节再行一揖。阿苏勒抬头望向两位将士,眉眼间含着笑,微微鞠躬,看上去甚是老练:

“二位相必是误会了,昨日之事实在抱歉,但今日一行我大梁本无意赶客,只是想给突厥一个正式的道歉。只是万万没想到惊扰了特勤座驾,是我不好。特勤若想要弥补,大可随意开口。只要平旌能办到便一定尽力。”


未等两位将士开口帐内便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好啊,既然二公子答应了就不要反悔!”


后来再回忆起那一日,阿苏勒只记得自己看着那无比熟悉的身影从马车上走下,他的背后是依旧是耀眼得几乎称得上刺眼的阳光。

阿苏勒见到他时多么想唤他的名字,但四面的墙实在太高,无时无刻不在提醒阿苏勒这里不是北陆的草原,这里是四面透风的大梁,是踏错一步便要坠入深渊的不可回头。

就算没有了这种种束缚,阿苏勒现如今本来也没有资格唤那一声“阿隼”。他们早就不是原本的他们了,他阿苏勒如今不过是一条丧家野犬,感情这种奢侈的物件从来不属于他。

阿苏勒狠狠咬了咬嘴唇,让猩红的血和疼痛呼唤起他的理智。随后,阿苏勒强扯出一个笑容,缓缓作揖,温声问:“不知特勤如何称呼?”

那人只道:“唤我隼特勤便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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