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归尘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all然/磊昊】溯源(04)

◎主阿诗勒隼✘阿苏勒

◎自娱自乐,内容不严谨,文笔极差



(01)

“二公子,这几日恰逢入秋,宫外风大,定要小心些您这病体。此去,还望您多加珍重。”



阿苏勒听这话外之音,心下自是了然,笑盈盈地唤来下人端来一个檀木盒子,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多谢公公嘱托,这几日平旌在宫中有劳您老照顾。平旌难以为报,这是一点心意,还望您老莫要拒绝。”



“二公子,老奴既已年过花甲,对这些俗物无甚兴趣,能再陛下身边多侍奉几年便满足了。您可莫要害老奴了。”



阿苏勒听公公话里的拒绝之意坚决,自是不好再坚持。只好简单寒暄几句便上了轿子,匆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02)

宫门声闭,高墙渐远。街上的梆子声愈发沉重,马车的轰隆声在沙土中纷乱,母亲唤子的声音越来越急切,空气中湿润的气味也开始不由分说地闯入鼻腔。



阿苏勒缩起脖子,将脑袋埋进披风上并不富裕的皮毛里,用冻得有些发白的手指掀开轿帘,向外看去。



金陵城上,墨黑的乌云层层地叠着,像是不懂事的孩童撞翻了爹爹的砚台。随着流出的墨越来越多,案桌上的宣纸也被洇得越来越黑。



一直隐匿于繁华之下的乞讨之人此时也尽数涌出,在每一处可能的地方寻求庇护之所。



路边老人只寻得一个破烂草席,才颤颤巍巍地给小孙孙披上便立即跪地求神。



那老者跪地之后,跪下的身影便越来越多,他们的年龄样貌虽不同,但他们的嘴里都不住地喊着:“天神息怒,天神息怒。”



屋檐在秋风的袭击下发出晃荡的声响,时不时便会有些不稳的瓦片从屋顶滑下,在石板上爆裂开来。炸开的碎片或掉入泥土,或扎进野猫的脊髓中。野猫尖叫声虽刺耳,却也被秋风的怒吼牢牢压住,最终未能凄厉一哭,只留下凄惨的死相。



直到薄薄的宣纸终于兜不住小孩的闹剧,天边才乍现一道白光撕破这层层的乌云。掩盖不住的雷声终于在沉寂已久的天空中炸开。一时间,天地间仿若只剩下这天崩地裂的巨响,泄愤般震耳欲聋。



暴雨在雷电交加中登场。天仿若被撕裂了一个口子,急匆匆将天上之雨尽数倾倒。



轿夫匆匆走至屋檐下,炸了锅的雨水让轿夫听不清阿苏勒的话语。他们只模糊的知道应找个小店歇脚。



狂风呼啸中,门店尽数关闭,街上的摊位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一派凄凉。



轿夫费力望去,只在雨幕尽头望见一抹淡淡的红光。因想着“打雷不在屋檐下”,轿夫们想也不想地冲进雨幕,朝着那一抹光亮奔去。



暴雨闪电间,轿夫们自是顾不得什么平平稳稳。速度虽提上去了,轿子内却摇晃得如地动山摇。阿苏勒也不好擅加指责轿夫,只得牢牢扒住轿子两侧,本来就算不得太好的身子被磨得更差了几分,面上只余下苍白无力的病容,仅剩的理智也被折磨得一点点涣散。



好一阵摇晃后轿子方才停下。轿子才将将停下阿苏勒便掀开帘门冲了出去,扶着柱子不停的喘息,像是溺水之人般要把所有的空气都揉进骨血之中。




明明秋风吹得猛烈,豆大的雨滴也在不停落下,阿苏勒却感觉到自己身体在慢慢发热,血管里的鲜血在极速流动。汩汩的鲜血仿佛要冲破他这幅破烂躯壳般疯狂。混乱的,鲜红的画面碎片在敲打着他残存不多的理智。



阿苏勒双目赤红,血管如树木根须般盘虬而上,慢慢爬上了他因痛苦而上扬的脖子。阿苏勒的手指深深楔入木柱,逼迫着自己利用为数不多的理智清醒过来。



阿苏勒一遍遍地重复着:“我不是灾星,阿苏勒不是灾星。”



就算阿苏勒勉力控制住自己疯狂的,暴虐的本性,阿苏勒却仍然不能控制住自己那些破碎的记忆。



阿苏勒的意识中开始不断出现萧平旌的身影。

他看到萧平旌无助的倒在血泊之中,无论阿苏勒怎么捂住伤口,鲜血始终流得很快。流了满地的鲜血如同惨淡的夕阳,慢慢染红了阿苏勒纯白的袍子。



阿苏勒的影月则静静地躺在一旁,泛着嗜血后的光泽。



恍惚间,阿苏勒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乌鸦的身影。乌鸦站在萧平旌的伤口上,啄食着他的腐肉,饮着他的鲜血,剜去了平旌的眼珠。



阿苏勒徒劳地驱赶着,却只是感觉乌鸦的叫声越来越刺耳。于是阿苏勒着拔出了腰间的配剑,愤怒的对着乌鸦刺去。



雷鸣闪电间,乌鸦只嚎了一声便迎来了结局。一共四只乌鸦,死状凄惨,每一个仿佛城中的野猫一般刺入脊髓失血而亡。



一瞬间,世界不再是破碎的图景,眼前所见不过是密密的雨幕。雨声,雷声依旧在吵闹,却再无乌鸦的鸣叫。



身后的门突然敞开,那人一袭黑袍走了出来,鼓掌赞叹道:

“世子不愧是老师看重的人,真是果断。”



阿苏勒闻言只是低头,不出意外的望见了污血如同河流般汇入雨水中。



阿苏勒闭上眼不忍再看,只颤抖着问道:

“我早就答应你们的条件了,你们又为何非要牵连无辜之人?”



来人只冷漠地答道:“世子的身份已然被他们知晓,既如此,便不能再留。世子与老师要办的是大事,不能留这些祸患。至于如何解决这些麻烦事,世子便不必操心了。”



阿苏勒回身倚在柱子上,虚弱着嘲讽道:

“又是蛊虫?辰月此番又是为谁?”



“世子知道您不该问这个的。老师还在等您,世子莫要因这些小事而耽误了时辰。”





背后的门关上时,阿苏勒听见了痛苦的哀鸣。那声音阿苏勒再熟悉不过,只有蛊虫发作才会令人发出如此痛苦的声音。



蛊虫发作之人,身体会在本体意识清醒时逐渐腐烂,骨头会被蛊虫一点点啃食干净,一分不剩。待到本体被折磨至死,蛊虫便会占据此人的身体,从此只听“主人”的命令。



烹茶之人像是没听到哀鸣似的,平静的向阿苏勒递来一杯茶,淡然问道:

“世子这是后悔了?”



阿苏勒小心地接过茶杯,斩钉截铁的道:

“不过是感到可惜罢了,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命,我不似你们辰月般了无人性。怎么可能完全心冷呢?”



“世子仁德,这对君主来说自然是好事,只是世子莫要忘了当年您为何要向辰月求教这巫蛊之法。”



阿苏勒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只淡然道:“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傻。”



“不过啊,世子,我是真的挺佩服你的。为了复仇竟能去做这么多事情,倒不像老师所说的软弱之人。”

“我以前一直疑惑为何老师要选择你而非你的爷爷钦达翰王。论青铜之血你绝不如你爷爷,却还多了那么些无用的任善之心。不过现在看来,你倒是比你爷爷更疯些。”



阿苏勒脸上并无波澜,只是自顾自地添满了茶,悠悠道:

“洛子鄢,各自安好便好,何必多此一言,生生糟践了那些好物件。”



洛子鄢知阿苏勒这话不是对他言,糟蹋回忆的从不会是别人,只有自己罢了。能保护回忆,自欺欺人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怪就怪在这小世子明明生得佛性十足,却偏偏慧根不深。愚者身苦,圣人心苦,这不过只是一时苦而已,唯有聪明的有情人最苦,阿苏勒就是这么一个人,分明放不下,却又装作看透,自累自苦。



洛子鄢身子微微向后悠然而坐,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

“这是老师要告诉世子的一些小事,还请世子查阅。”



阿苏勒伸出白若月光的手臂,诚心的接过卷轴,退到烛台下,细细阅看起来。



烛台高照,橙黄色的烛光映照在世子锋利如刃的脸庞上,在世子肩上撒下如佛光般的圣洁。



洛子鄢想起那年第一次见到阿苏勒时,满屋的烛光环绕,将少年的脸庞切割成一片片完美的回忆。少年怔怔地望着洛子鄢释放出的幻象,含着泪崩溃,洛子鄢望着泪珠坠入阿苏勒身下的毯子,仿佛看到了佛像坍塌。



当年洛子鄢望着如同佛像般圣洁的少年,不禁觉得阿苏勒这样的人就应该“高坐明堂上,不要染风尘”。



后来,洛子鄢一次次在草原首领的大帐前等待阿苏勒。每一次见到阿苏勒,他都是衣衫不整,意识涣散的模样。阿苏勒每次都只会模糊地告诉洛子鄢一些无头无脑的话。



洛子鄢眼睁睁望着眼泪在这张细密糯白的面庞上凝结成霜,眉目被风雪摧得愈发凝重。那些不堪回首的夜晚里,洛子鄢总是在大漠中生起篝火,将狼皮裘裹在颤抖的身躯上,望着星辰告诉阿苏勒:

“世子,一生一世很长,莫要太认真。”



那些夜晚阿苏勒总是躺在他的怀中默不作声,洛子鄢知他不想言说那些仇恨,便不再强迫他。后来的无数个夜晚,洛子鄢只是尽心的做着职责之内和职责之外的事。


日子就这么在一个个痛苦的夜晚里滑过,洛子鄢也眼睁睁看着阿苏勒越来越虚弱,血厥越来越频繁。



洛子鄢最后一次在北陆见到阿苏勒时,他站在雪原的尽头,他的头顶星光熠熠,背后则是烽烟四起,兵荒马乱。



阿苏勒衣上沾满鲜血,拿着一壶青稞酒,在火光四溢中歪歪倒倒地向洛子鄢走来。



洛子鄢接住阿苏勒之时,阿苏勒在他怀里闷闷哭着,不住地念着:

“阿隼,我没有食言,阿苏勒只是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那晚,洛子鄢拂去他的眼泪,却终是不敢唤他一次“阿苏勒”。洛子鄢只能抱着小世子,望向头顶的星辰,在他耳边轻轻念:

“世子,一生一世很长,莫要太认真。”



就是那么一个脆弱如瓷佛像的少年,竟是祸乱草原三年之久的蛊虫之乱的真凶。



如果不是洛子鄢亲眼所见,他又怎么可能相信祸害草原的蛊虫之乱竟是阿苏勒一人之功。



洛子鄢知他不该有这些莫名的希望与情绪的,他应成为星辰之下最好的孩子,而非沉沦于这一时的拯救。



他拯救不了阿苏勒,在那个星光四熠,烽烟四起的夜晚他就知道了。


能拯救他的,只有自己的希望。



洛子鄢知道,无数的回忆,比不上短暂的希望。


而那个给他希望的人,是阿苏勒口中的阿隼,不是卑劣的辰月使者洛子鄢。


辰月的使者,要如一把刃,为了那个星辰之中的“墟”献身。为了崇高而黑暗的理想趟炼狱,走人世。


辰月生来便为毁灭,而非拯救。


洛子鄢逼迫着自己看向茶壶,按照老师所言嘱托:

“近日来,世子似乎是遇见了某位熟人。几年前,您因二公子而一时心软,才致如此大祸。此一番,您莫不是又要因为隼特勤而心软了吧?”



阿苏勒闻言,拿着卷轴的手微微一颤,只装作认真阅看的模样,不再理会洛子鄢。



洛子鄢见世子犹豫,继续说下去:

“突厥此行为何而来,想必世子比我们更清楚。若那阿诗勒隼知晓蛊虫之乱皆源自于世子,你猜,他会怎么做?”



阿苏勒将卷轴放在烛火上,烛火贪婪地吞噬着卷轴,似乎要把一切都燃烧殆尽。阿苏勒欣赏着烛火的模样,眼眸中反射出火焰的疯狂光芒。

“洛子鄢,你要死了,对吗?”


“洛子鄢,若你不是辰月,你可还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洛子鄢望着烛台下的阿苏勒。他似乎还与初见时那个痴傻着说要为天下计的少年一样,虔诚地跪在佛台面前祷告。



但洛子鄢比谁都清楚,在那些被阿苏勒亲手埋葬的过往里,在夜夜笙歌的大帐背后才藏着过往的阿苏勒的尸骨。



年岁,终究不会饶恕任何人。



洛子鄢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慢慢流逝,终于鼓起勇气喊出了心里徘徊千遍的名字:

“阿苏勒,一生一世很长,莫要太认真。”



卷轴燃尽之时,狂风不再,烛花突然炸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洛子鄢望着残余的烛光倒下,身影化作燃尽的灰屑,随着阳光的侵入了无踪迹。



阿苏勒推开门,怀中拥入了三寸天光,鼻间尽是雨后的泥土芬芳。门前石板洒扫得十分干净,在日光照耀下闪着光芒,一切的一切都整洁得无一丝纰漏。



廊门下,轿夫们倚在彼此的肩膀上睡去,看上去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阿苏勒笑着赶去轿夫头顶上的乌鸦,轻轻将轿夫唤醒,继续往王府赶去。



一场大雨过后,似乎什么都一样,又似乎什么都不一样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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